2018 年 3 月,就读于 MIT 攻读博士学位的中科大少年班毕业生曹原,发表了两篇 Nature 论文,报道石墨烯超导的重大发现。

那个入选《Nature》年度科学人物的博士生,却被中科大教授 diss 为学术水平一般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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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 12 月 18 日,曹原登上 Nature 年度科学人物榜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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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ature 发布 2018 年度科学人物,曹原榜首。

 

所谓物极必反。一个月后,曹原受到了来自母校教授的 diss。

2019 年 1 月 17 日,中科大教授吴明卫在微博上讲了两件事。曹原在中科大做报告时,对提问中的物理问题一问三不知;曹原上过他的课,但他对曹原毫无印象,曹原也没有通过他的课程。基于以上两点,吴明卫教授认为曹原的物理水平很一般。微博的后段,吴教授借用「功人和功狗」的典故来影射曹原和他的导师,并谴责媒体对曹原的捧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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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「前浪」的吴教授,显然不似 B 站里的何冰老师那样对「后浪」们那么温柔。然而若批评不自由,则赞美无意义。后浪来了,前浪当然可以品评,重点是 —— 这些批评到底有没有落到点子上。

高下之分?

吴教授对曹原的批评,首先针对曹原的物理水平。在吴教授看来,曹原的物理水平「很是一般」。

水平高低是个相对的概念。同样是打拳击的人,轻量级的肯定揍不赢重量级的拳手;即使是同等重量级,在拳击规则里,打 MMA 的肯定打不过职业拳击手。诚然,上述两种情况都可以分出双方的胜负,但这种胜负并不代表水平高低。所以,水平是不是一般,得看站在什么位置来评判。

物理界材料界的大牛很多,吴教授的父亲是吴杭生院士,大概他从小就认识了不少牛人。拿着牛人的标准,来看一位仍然博士在读的学生,感觉「很是一般」似乎也无不可。

如果放在学生的角度看,事情可能就不同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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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没人知道曹原未来如何,但看到今天,曹原一路开挂的履历几乎可以吊打任何吃学术饭的学子(和部分教授):

毕业于深圳最好的高中,14 岁进入中科大少年班,18 岁获得郭沫若奖学金,22 岁发表两篇 Nature 文章并被评为当年影响世界的十大科学人物。今年 24 岁的他,又分别以第一作者兼共同通讯作者和共同第一作者的身份在 Nature 发表两篇论文。这份履历,真的闪闪发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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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教授对曹原水平的高低判断,也有一定原因来自研究领域的不同。

曹原是做实验学科的,吴教授则是搞理论的。学术界中,研究理论的总会觉得做实验出身的不懂原理,只知道傻干。很多做理论的,经常不明白为什么做实验的人碰到问题只知道试;反过来,做实验的人,也总觉得做理论的是事后诸葛亮,只知道 docking。

吴教授在微博中就说:我相信该生的实验操作能力应该是不错的,但物理水平很一般。这样的批评,大有拳击手批评 MMA 选手不懂拳击的意味,同样有失公允。

在学生们眼中神仙般存在的曹原,很有可能在「更高重量级」的人,比如作为教授的吴明卫或是院士们诺奖们眼中,仍然「不够打」。

功狗功人?

吴教授对曹原的批评,也针对了论文里曹原的学术贡献。在吴教授看来,曹原充其量就是「功狗」罢了,贡献不如外界宣传的这么大。

微博中所说的「功人与功狗」,出自典故《史记・萧相国世家》,原文是:夫猎,追杀兽兔者狗也,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。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,功狗也。

吴教授引用这个典故,一来想说明曹原发的两篇 Nature 文章,功劳大头在老板 Pablo 那里,他也确实说自己听过 Pablo 报告,水平可以的;二来,他大概是想对曹原进行嘲讽 ——「狗」在现代汉语中多数时候不是褒义词。

把人说成狗,不免有话中带刺之嫌。行里更恰当的说法是:导师是脑,学生是手。

任何实验学科的研究,不仅需要脑里有好想法,还需要手上有好手艺,两者缺一不可。否则,再好的想法都只是空中楼阁,再好的手艺也只能束之高阁。只有「脑手兼得」才能「得心应手」最后「心想事成」。

吴教授一直从事理论物理的研究,也许对这一点的理解还不够透。若按照吴教授的逻辑,那绝大部分学生都是「功狗」了。

关于「脑」和「手」,并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,这是由学术生态决定的。导师写本子申请基金,研究肯定要大致按照基金本子的思路来。导师不可能招收一个来了就自己做研究的博士生。站在导师的角度想:我辛辛苦苦弄来了科研经费,怎么会让一个博士生独立做他感兴趣的研究呢?没人做这个冤大头的。

当然,此刻正在搬砖的硕博生们,也完全不必因为自己是「手」或是「功狗」而不开心。实验科学出身的中科院院士蒲慕明,在中科院上海神经所 2004 年的年会上曾提到过「Ideas are cheap. It’s the experiment that counts.」

那个入选《Nature》年度科学人物的博士生,却被中科大教授 diss 为学术水平一般...
中科院院士蒲慕明

只要是正经做科研的,每天读文献做实验,谁脑子里没有几个 idea?学界的热点和重要问题,大家都知道,都琢磨过,都有点若有若无的小想法,这都是 idea。

但科学是讲证据的。即便纯理论研究,最后还是要落实到实验。只有 idea 发不了好文章,必须要有实验支持。谁把实验做完整,谁就有主要贡献。这个贡献往往体现在论文的作者排名里。

再说了,实验谁做的,清清楚楚,看实验记录就好了。中科院还刚发文件,要求做好科研活动中的原始记录。

可 idea 呢?师生合作里,彼此的想法很难分清楚,在相互交流中,idea 是共有的,大家都有份。一个课题组内部大家都有份,现在学术交流加强了,课题组之间或许也都有份。除了那些真正「惊世骇俗」的 idea 之外,想法肯定不完全是一个人的。

所以,「功狗」也好,「手」也罢,实验科学中实验的重要性不可以被贬低。吴教授的说法,不但有失风度,而且寒了实验科学硕博生们的心。

捧杀造神?

吴教授的批评,最终落脚到媒体的过分鼓吹。如他所言,曹原「哪怕是天才,这样下去也会被中文互联网上这些毫无道德底线的鸡汤媒体捧杀」。

老话说「人怕出名猪怕壮」,但张爱玲却说「出名要趁早」。早早出名,为名所累,对于一个初生牛犊的优秀后浪而言,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,还未为可知。

特别是在网络时代,无论好坏,都会被指数级放大。在这个意义上,吴教授的批评尽管言辞略显激烈,却也并非毫无道理。「伤仲永」的故事,大家都读过。鲁迅先生在 80 多年前就专门撰文讨论《骂杀与捧杀》。

那个入选《Nature》年度科学人物的博士生,却被中科大教授 diss 为学术水平一般...
鲁迅,图片来源:《北大演讲录 —— 话说周氏兄弟》

 

可是,反过来说,任何一个迈向成功的人,难道不是都要面对潜在的「捧杀」吗?在这个资讯爆炸的时代,天才是不被允许默默成长的。一个人既然优秀,获得了些许成绩,那大概率要被媒体「捧」。

从弘扬正能量的角度,也确实应该被「捧」。至于是否以「捧」致「杀」,其实并不取决于外界,而是取决于当事人的内心。

媒体的夸赞并不必然地导致「捧杀」,但却是曹原成功之路上必经的考验。冷静而平稳的心态,以及清醒认识自己的能力,需要在夸赞和吹捧中得到训练与检验。除非曹原拥有这样的素质,否则便无法更好更远地在漫漫学术长路上走下去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媒体的吹捧有其积极性,甚至必要性,是试金石。

吴教授的提醒,非常及时,但 pH 略微低了点。

学术的发展日新月异,学术圈的生态也在变化。后浪不仅不断赶超前浪,而且还一浪高过一浪。

进步永无止境,并且代代接棒,这是历史的必然。前浪们不但应该用平常心看待这个事实,同时还应该有一种「成人之美」或者「提携后进」的觉悟,即鲁迅先生所说的「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,肩住了黑暗的闸门,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」。

前浪不要畏惧或妒忌后浪之汹涌澎湃,反而要发自内心地盼着这后浪更汹涌些,更澎湃些。因为这是对学术圈对全人类都有好处的事情。

前浪即使批评,出发点也应是为了后浪的进步。比如,不要直接说人家理论水平不行,而是提醒一下,可以提高一点理论水平,这样对学术发展更有利。

毕竟「气有浩然,学无止境」,即便如中科大这样一流高校的教授,也一定有很多需要提高的地方嘛。这话没毛病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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